高平自古便有“黄梨之乡”的美称。

【如歌散板】记忆中的大黄梨

　　◇史慧清

　　高平自古便有“黄梨之乡”的美称。母亲怀孕时，常徜徉在姥爷家高大的梨树林间，姥爷家距离我家有五里地的路程。也许是那些个头大大、黄黄绿绿、圆圆滚滚的大黄梨，孕育了我的生命，让我有了清澈的双眸、沸腾的血液、爽朗的性格。

　　自打记事起，村里房前屋后到处可见梨树，我家院里也有一棵。梨花飘香的时节是早春时节，那白色的花瓣、淡黄色的花蕊，绽放在料峭春风中，端庄素雅，别有韵味。

那清雅的花香在院子里飘来荡去，土坯垒起的院墙、酣睡的猪群、辛勤劳作的父母、还有那个在村外便喊着母亲闯进院门的调皮小妹，都在花香中陶醉。

　　花儿凋谢叶子吐绿后，一个个小梨果便悄悄冒了出来。嫩嫩的，绿绿的，小小的，羞涩地掩在叶子后面。每天我都在盼望着小梨果成熟，一天天地望着它，一天天地看着它长大。

　　每到黄梨成熟的季节，我会拣那些个头最大、颜色最黄、星点最少的大黄梨，一口咬下去。它们汁多、肉大，味道酸爽宜人，甜而不腻。味道最好的黄梨，长在树梢，最难采摘，父亲身手敏捷，噌噌噌爬上树梢，仅用一晌午的时间便把果子采摘回家。

　　姥爷家则会叫上十几个亲朋好友去采摘，那时整个梨园都在沸腾。大人忙着摘梨，小孩子急着馋涎欲滴，梨儿着急与大地相拥，连园内的小草也忙着嬉戏。

树低处大黄梨伸手可摘，高处就得用凳子、椅子、梯子。摘梨人胆子大的一下子窜到树梢，专拣个大的边吃边摘，胆小的小心翼翼，摩拳擦掌却只能到树半腰，再不敢向上攀跃。当金灿灿的大黄梨，鼓着圆滚滚的肚子，在地上堆成一座座小山时，姥爷满是褶皱的脸上笑开了花，那是辛勤一年的养梨人最大的收获。

　　姥爷戴着手套，把一个个大黄梨用纸包起来，轻手轻脚放在早已编好的梨筐，筐内还特意铺了一层厚厚的灰报纸，从不允许人重重地碰它们一下，为此我没少受姥爷训斥。姥爷说这些梨特娇嫩，让手一翻一碰，过不了多长时间，梨的小身板便留下了淤青，梨肉大大受损，梨的寿命便大打折扣。那些梨就像姥爷的宝贝一样娇贵，装好的梨被姥爷运在梨窖，梨窖嵌在一堵土塄的半山腰，半圆形，像旧时的窑洞，我从未进去过。梨筐是姥爷用山上砍下的荆条，一根一根编织而成。

　　立冬过后的大黄梨，家乡人叫“发了汗的梨”，那时它最下火，吃起来才最有味道，卸掉了秋季的燥热，积淀了一身的沉稳。我家的梨能陪我们度过整个寒冬，母亲会在我们咳嗽时给我们蒸几个大黄梨，或者煮着吃几个，病情便会缓解。那诱人的金黄，水晶般剔透的果肉，让寒风吹彻的冬有了一抹亮色，给干燥酷冷的生活增添不少润泽。

　　冬日，多少农人们放下一年的事情，围着火炉吃着大黄梨时，有谁能想到那金灿灿的大黄梨背后养梨人的艰辛。此时的姥爷还在风雪严寒中忙碌，他正用粗糙的大手，帮树剪枝、刮树皮、打农药。一年四季，他都在那些高大的梨树林间穿梭，从未停歇。

那些茂密的梨树林和他一辈子相随，他用永不停歇地劳动呵护着它们，呵护着他的大黄梨。

　　家乡的大黄梨陪我走过童年少年，又在我成年后目送我远行。

但我似乎对这个唾手可得、早在明清时便成为皇家贡品的它，从未放在心上。以至于在日后的岁月里，无论故乡他乡，在琳琅满目的水果中从未将它当作首选。

　　但在他乡寒冷的冬季，嗓子干痒咳嗽时还会想起它滚圆的模样。

多少次在他乡的梨摊前驻足，在貌似它的模样里却找不到它原有的味道。我开始想念它，去家乡的街巷、村落寻找它，却难觅踪迹。年少那大片大片的梨园已不复存在，我家老屋也早已归公，取而代之的是农田、公路、整齐划一的新农村。像姥爷那些养梨懂梨的人纷纷过世，现在的村人又因梨树难以打理，卖不上好价钱，而懒得侍弄，梨树逐渐凋敝。

但令人欣喜的是，以后将有专业的技术人员，承包管理祖辈留下的梨园，并且还要大规模种植新改良的梨树。

　　今年回乡，不经意在老城的街巷遇上梨摊。把梨带回家，让已鬓白的双亲品尝后，全家惊喜，找到了！找到了！这就是我家院里、姥爷家的大黄梨，这才是正宗的大黄梨！那梨核也是美物，能酸得五官紧簇舌头长伸，味道实在美不胜收。

　　次日清晨，当我迫不及待再去古城找那梨摊，找那凶巴巴懂梨的大爷时，却再也不见了，不禁怅然若失徒增感伤。

“梦回人远许多愁，只在梨花风雨处”，这才发觉，原来大黄梨一直在我心上，从未离开，它早已和我的生命连在一起，连同儿时的记忆、过往的岁月、淡淡的乡愁，都在我的血液中流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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